（通讯员 李栖梧）提起武当山，人们第一时间会想到“仙侠”二字。当金顶的太阳从云雾缭绕的群山中蒸腾而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湖北西部这个山区小镇，人们纷纷开始走上街头，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到挽起发髻的道人从身旁走过，也会突然遇到身背长剑的年轻剑客向你问路，街边的小贩、面馆的老板，甚至是手持登山杖的游客，都会轻声细语地和你交谈，向你注目、点头微笑。
人们习惯了这座小城散发出人与自然的和谐氛围，仿佛这里的人文景观与生俱来，浑然天成，却不曾想到这一切背后有一只默默为之奉献十年的团队，那就是武当山的考古队。
武当仙侠 图/方瑞
至今为止，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队已经在此工作近十年。
从2020年获得国家文物局批准开始到2023年年底，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武当山五龙宫遗址考古队就在遗址周边扎根下来，持续进行发掘工作。从熙熙攘攘的市区开车到人烟罕见的山顶工作站，车程将近半小时，跨越S形山道30多处。考古队每天需要的生活用品、食材、燃油等消耗品都要一次性在山下准备好，山上只有工作和休息两件大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已成为队员们的日常。对于五龙宫遗址发掘领队康予虎来说，这甚至是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
武当夜色 图/方瑞
“刚来的时候水、电都是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你现在看到的活动板房已经很成熟了。”他形容起自己的工作环境时十分平静，对每项细节如数家珍。考古队员们居住的工作站是一排蓝白相间的活动板房，几间房间分别是卧室、会议室、厨房和库房，生活必需品都很齐全，但也没有别的更丰富的娱乐设施。冬天气温太低，水管结冰而不能用水的情况常有，夏天蚊虫飞进房间打不尽、灭不绝也是家常便饭。
“因为环境艰苦，很多人都待不下去，我们也常年缺人。”康予虎说道，五龙宫遗址已经是他在武当山宫殿遗址群中发掘的第三个遗址了。从2005年开始，他就参与武当山遇真宫的考古发掘工作，并出版有《遇真宫遗址考古发掘报告》。2019年又在武当山回龙观遗址负责考古发掘和整理工作，对武当山建筑群及相关历史非常熟悉，提到任何一处建筑哪怕只是简单构件，他都能旁征博引、娓娓道来。
五龙宫全景 图/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五龙宫是武当山第一座皇家敕建的道观，发掘和研究五龙宫意义重大。”康予虎形容说道，发掘五龙宫就好比一把钥匙，打开武当山道教建筑群与政治礼制研究的大门。五龙宫始建于唐朝的“五龙祠”，宋代沿用扩建成“五龙观”，明代大兴武当期间进一步升级为“五龙宫”，清末逐渐废弃。从上世纪起，中国政府一直致力于保护武当山古建筑群，并于1994年成功申遗成为世界文化遗产。
考古，在行外人看来是神秘探险与精彩奇遇的化身，但对于内行人来说，则是无尽的未知和枯燥的重复。按照国家规定，考古工地每天的日志，考古领队每天的日记都不能断，要时刻在系统里更新提交，惊天大发现只是万里挑一的高光时刻，更多时候整页下来都是布方、刮面、记录等这些日常琐碎的记录。发掘过程不可逆，因此领队不仅要在学术上做到万无一失，在生活上甚至还要充当大管家，买菜、记账、报销、人事都要亲力亲为，可以说是对一个人综合素质的全方位考验，所有的付出都为了最后的重要发现。
在五龙宫遗址发掘区，处于核心地带的日月池是发掘重点区域，这座象征着道家“存思日月行”的池塘，依山而建，顺水而成，是曾经五龙宫重要的祭拜场所。
“我们通过前期的勘探工作就已经找到了这里的大致方位，现在是想弄清楚池底的情况。”为此，康予虎不惜亲自爬地道、探水沟、打着探灯找方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考古队员们揭开表土层，看到了抽干水后日月池底浮现出活灵活现的五条龙和其他神兽，这一刻历史都跃然眼前。“如果你仔细看这些龙，就会发现它们呈不同方位环绕池底，正好和五龙宫的名字相呼应。”康予虎至今能想起当时的兴奋。除了五龙，池底还有白兔捣药、火纹等重要中国传统故事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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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池浮雕 图/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当重要发现来临的时候，前期生活上的琐碎和疲累似乎顷刻间也悄然瓦解了，如同五龙宫的地下水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当推测与实证相一致，沉醉其中的人们会有巨大的成就感，这也是考古队员们坚持不懈的动力所在。
时至今日，五龙宫的发掘已经进入整理阶段，等待最后的成果汇总和出版。
“五龙宫只是其中一点，建立和完善‘武当学’才是未来的重要使命。”
——康予虎
诚如道家经典《道德经》所言——“天下归一”，对细节的执着容易让人们忽略整体。长期以来，学术界或关注武当山道教研究，或关注武术流派，建筑格局，植物类型等分支学科，缺乏对武当山研究的整体架构，因此提出并建立一门“武当学”变得至关重要。在这其中，考古工作作为历史文化研究的第一手材料，对于发挥和阐释武当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对此，考古队信心十足，相信在这一方面，未来大有可为。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对于五龙宫考古队员们来说，五龙宫遗址的发掘是一次翻山越岭的体验，也是攀登未来更高峰的前奏，而他们早已习惯这里的一草一木，做好随时翻越任何一座山峰的准备，为传承武当文化担负应有的使命。
